6宁如玉慌了，她颤抖着，脸色惨白：“宋如愿，你故意的……”她扭头就要跑。

季星宇却扑上去，抱住了她的腿：“妈妈，我要跟你一起回家！”

宁如玉却完全顾不上那么多，抬腿就将季星宇甩开。

季星宇小小的身体撞在桌角，额角磕出鲜血，嚎啕大哭。

季时珩这个时候推门而入。

看到季星宇额头上的伤，怒意勃发：“怎么流血了？”

他以为是我，朝我看来，脸色十分不好看：“宋如愿，这就是一场误会，你没必要对小孩子动手吧？”

“不是我。”

小孩子不懂撒谎，季星宇找到可以依靠的人，扑进季时珩的怀里，说：“呜呜呜爸爸，是妈妈不小心把我推开撞到的……”季时珩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至极。

他哑然，眼神中渗出一丝愧疚。

这时候，才终于有了空余的时间，猛然注意到了我的扭曲变形的双腿。

脸色大变。

“愿愿！

怎么回事？

你的腿……”他伸出手，想要抱我。

却被我瞬间避开。

“愿愿……”他皱起眉头，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你听我说，孩子的事情我可以解释……不用了。”

我抿着唇，很轻的笑了笑，“季时珩，我不耽误你了。”

“我们离婚吧。”

7季时珩当场僵在那里。

我从没看到他的脸色这么难看过，眼眶几乎是瞬间猩红起来。

他手足无措地上前，想要抓住我的胳膊，却被我再次避开。

连解释时，声音都在发抖：“愿愿，你听我说，我不知道这个女人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但、但是……我可以解释的。”

“我和她之间，这么久，真的只有过那一次，我被下了药，把她错认是你……你相信我，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我失望地看着他，说：“不、不是的，季时珩，我不是人。”

他僵在那里：“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可这是事实。”

我说，“季时珩，你虽然不肯承认，但从内心深处，也从来没把我，当成是和你一样的人类。”

“我是个怪物，和你们终归是不一样的。”

季时珩急迫地捏住我的胳膊：“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可是。”

我打断他，“季时珩，季星宇过生日那天，你打的那通电话，我其实全都听到了。”

季时珩如遭雷击。


2我是季时珩十八岁那年，季家送给他的礼物。

作为现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仿真科技人，我看上去和普通人毫无两样——甚至连情感，都能根据主人的意志而做出最似人类的反应。

而人类和机器人结婚的先例，也并非没有。

季时珩生在季家，从小就很孤僻，他的情感无处可依，所以我出现后，几乎把一切的喜怒哀乐都放纵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对我的依赖更是与日俱增。

而我，竟也在日日夜夜的陪伴之中，生出人类的感情，爱上了季时珩。

我们的爱情轰轰烈烈，引起季家的山崩地裂。

作为季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被寄予厚望的季时珩本应该按部就班的联姻、继承家业，却为了我众叛亲离，放弃了季家的偌大家业，只能和我过上吃泡面啃馒头的生活。

所有人，都说季时珩疯了，为了一个仿真人连金山都不要。

他却对所有的议论置若罔闻，被赶出季家的第二天，就和我领了证。

我们过了两年的苦日子，季父去世，季老爷子没办法，为了接回季时珩，只好承认了我。

虽然季家依然不喜欢我。

我和季时珩单独住在市中心的平层，日子过得幸福自在。

我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下去。

直到三天前，季时珩带回了那个孩子。

一个所谓是他表妹儿子的孩子——要不是意外听到他的电话，我可能真的会一直相信下去。

可当那些声音传入脑海中时。

我僵在那里，思绪混乱，一直以来平稳运行的数据，开始报错。

那一刻，我真的忘了，我为什么会站在那里。

3那孩子真的留了下来。

只是，他仍然不愿意叫我“妈妈”，而是喊我“宋阿姨”。

和季时珩一起帮他的儿子办完入学手续出来，门口有家卖肉包的连锁店。

季时珩兴冲冲地拉着我们去排长队。

我问他：“你很喜欢吃吗？”

他却顿了顿，回过头来：“你不是最爱吃这家的酱肉包了吗？”

“是吗？”

我眼神微闪，花了点精力去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我喜欢过这家的酱肉包。

老板问“要几个”打了岔，季时珩买了一笼小笼包，吃了没两个，孩子突然哭起来。

他哽咽着说：“妈妈也爱吃这家的包子！”

季时珩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冷下脸，眉头紧皱起来：“季星宇，以后别再提她了，愿愿才是你妈妈。”

季星宇甩开季时珩的手冲向街口：“我有自己的妈妈，我要去找我自己的妈妈！”

一辆奥迪疾驰而来，刹车不及，眼看着要撞上他的身体。

我下意识地冲了出去。

巨大的冲击力将我高高抛起，手臂和坚硬的水泥地产生摩擦，周围的群众全都发出尖叫。

“快打120！”

有人喊着。

季时珩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满脸焦急：“愿愿，没事吧？”

司机一下子从车上冲了下来：“女士抱歉，我马上送你去医……”可他没说完这句话，便看到我白皙的皮肤之下，涌动的并非鲜血，而是坚硬又灰暗的钢铁。

他松了口气：“原来是仿真人……修复需要多少钱？

我赔你。”

他的态度轻慢起来。

季时珩怒目抬眼，刚要说话，却见一旁的季星宇被汹涌的人群裹挟，很快消失不见。

他站了起来。

支撑着我的手没了，我倒在地上。

他露出焦急之色：“愿愿，你先回家。

等我把那小子找到，再回去帮你修复，应该问题不大。”

没等我说话，他便消失在人海之中。

“还装呢？”

司机朝我脸甩来十几张钞票，满脸不屑，“你们这些仿真人，又不会痛，难不成还要讹我一笔？

一千多呢，够你修复的了。”

我站起来，右脚撇作正常人无法达到的弯曲程度。

只好单脚跳着，慢慢地往停车场蹦去。

却发现，车居然已经开走了。

司机接起电话，说：“夫人您还在那？！

季总让我去接人了……”我没有问他是去接谁。

心中已经隐隐猜测到，要接的人是季星宇的妈妈。

宁如玉。


4得知季星宇存在的第二天，我就去查了那个女人。

是季家老宅一个保姆的女儿，据说，一直都暗恋季时珩。

早在我还没出现的时候，她就用尽各种办法试图爬上季时珩的床。

那一次，她之所以成功，也是因为下了药。

一次就中，怀上了孩子。

季家所有人，包括季时珩自己，都选择留下了孩子。

这近五年的时间，他们瞒得很好。

如果不是季星宇要上小学，需要户口，可能，我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拖着完全扭曲的右腿，徒步三公里回家时，屋里仍没亮灯。

我瘫软在地，才被我设为“特别关心”的宁如玉，显示更新了社交平台。

补过生日！

这一次，我们一家齐齐整整。

她发了一张和季星宇的合照，举着一个蛋糕，上面插着的蜡烛写着“5”。

照片的角落，我看到一只戴着婚戒的手。

骨节分明，微微蜷缩，十分放松。

那枚婚戒，还是季时珩和我结婚时定制的，内环刻了字。

手机息屏，一室冷清的黑暗之中，我不免迟钝地想到。

刻的，是什么字来着？

想不起来了。

最近记性，好像越来越差了。

季时珩是凌晨三点回来的。

一身凉寒，幽幽的陌生香水味刺入鼻翼，他握住我的手掌，低声说道：“加了会儿班。”

然后便像晕倒般昏睡过去。

甚至，没能发现我那扭曲的右腿仍然扭曲着。

也忘了我擦伤的地方，仍然裸露在外。

他就这么，十分泰然自若地睡着了。

5季星宇看到我右腿惨状的第一反应，是嚎啕大哭。

他被我吓到了，六神无主，连忙去打季时珩的电话。

可惜季时珩没接。

于是季星宇一边拿纸团子砸我，一遍骂道：“妈妈说了，你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是个变态，让我离你远远的！

你快滚出去！”

他冲上来推我，拳头如雨点般砸在我的身上。

右腿坚硬的材质划破他的手掌，季星宇嚎啕大哭，立马拿出电话手机打通一个号码。

仅仅一分钟后，我家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我一瘸一拐去开门，宁如玉堂而皇之地站在门口。

散漫不屑的眼神，将我从头看到了尾。

“就是你欺负我儿子？”

她说。

宁如玉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其实，不太疼。

但心脏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风呼啸着灌进来。

我想，没得到季时珩的同意，宁如玉应该是不敢随便找上门的。

可她来了。

像英雄一样，保护着她的儿子。

她说：“宋如愿，我不是星宇的表妹。”

“孩子，是我和季时珩一起生的。”

我平静地看着她：“我知道。”

她愣了一瞬，然后发出一声嗤笑：“既然你知道，还死皮赖脸留在时珩哥身边？”

“你知不知道，你是整个季家的耻辱！

只要一提到季时珩有一个仿真人的妻子，所有人都会低看他一眼。

为此，他不知道丢了多少的合作。”

“你留在他的身边，除了给他带来麻烦，还能带来什么？

你如果真的爱他，就应该老老实实销毁自己，让他去过更好的人生！”

她掷地有声，每个字都犹如石头般将我砸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我冷静地拿起了手机。

然后，给季时珩打去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个女人跑到家里，说是你的小三，和你一起生了季星宇。”


我是个仿真人，却生出了情感。

爱上了季时珩。

为了和我在一起，他众叛亲离，放弃了季家的偌大家业。

世人都说他爱惨了我。

直到有一天，我意外发现季时珩有一个五岁的孩子。

他打电话时极不耐烦：“我是爱她，但她终究不是人，生不了孩子。”

“季家，必须有一个继承人，这一点改变不了。”

那一刻，脑海中的程序开始报错。

我一点一点地忘了他。

他却双眼猩红求我回来：“从始至终我都只爱你啊……”1季时珩接完电话，推开卫生间的门出来时。

我僵在那里，正准备给他递毛巾。

看到我，季时珩浑身一震，手指无意识地按住掌心，那是他紧张时的表现。

他压低声音：“你、你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

我皱紧眉头，将毛巾递给他，“身上全是蛋糕。

擦擦吧！”

季时珩猛地松了口气。

他揽住我，往日滚烫的手掌这一次是冰凉的：“只需要把户口上到我们家就行，其他的倒费不了什么力气。”

“你要是同意，我明天就带他去上户口，顺便把学费交了。”

“还有就是……”季时珩皱起眉头，观察我的表情，“可能需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

我停下步伐：“住一段时间？

是住几天，还是住几年——或者，住一辈子？”

我与季时珩四目相对。

刹那间，季时珩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但他很快维持镇定道：“怎么可能住得了一辈子？

他是要长大成人的。”

“我表妹确实是有事，这个孩子又是非婚生子，她只能找我帮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他说完，那个小孩“扑腾”一下站起来，跑到他身边，揪住他的裤脚，喊他“爸爸”。

季时珩应了一句，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然后他指向我，说：“以后，他就是你妈妈了。”

他愣了一下，嚎啕大哭：“她才不是我妈妈！

我有妈妈，我不要她当妈妈！”

他极尽天真浪漫，流着鼻涕，痛哭流涕：“爸爸，今天是我的五岁生日，为什么妈妈不在？

我要妈妈陪我过生日……”季时珩只是冷下脸，一字一顿道：“从今以后，她就是你妈妈。”

他的表情严肃认真、不容反驳。

要不是不小心听到他的通话，我险些真的信了这个孩子的身世。

可此刻，我只是皱起眉头，平静开口：“季时珩，他说得也没错。”

“我只是一个仿真人，一个机器，生不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