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星一觉睡到了早上。

刚打开手机，消息提示音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林妈打过来的。

一看消息，也是她发过来的。

昨天在酒吧有男人骚扰你妹妹，成意和他们起了冲突，都受伤住院了

你怎么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小玥可是照顾了成意一晚上，你作为女朋友在干什么？

看到陆成意受伤的原因，林繁星内心毫无感觉，甚至隐隐感到好笑。

既然有林玥然，何必再故作姿态来打扰她。

不过是拉踩一脚罢了。

她是不重要的人，没有必要再去彰显自己的重要性。

起床，洗漱，换衣服。

做完这些事，林繁星才不紧不慢地回复了一句。

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换做从前，陆成意就算是小小的伤风感冒，在她眼里都是大事。

而这次，“住院”和“受伤”的字眼并未带给林繁星多大的冲击。

她知道，自己五年的无微不至也抵不过林玥然的几句关怀。

早在凌晨，林玥然就在朋友圈里分享了陆成意的英勇壮举。

——意哥为我打了一架（感动），我当然要负责好好照顾他啦～

配图是她坐在床沿，身后的陆成意虽然头上缠着一圈绷带却仍是笑着看她，满脸宠溺。

林繁星心如止水，顺手还点了一个赞。

她今天本来就要去一趟医院。

......

清晨薄霜渐消，微风吹得阳光滉漾。

林繁星一路慢悠悠逛过去。

到了医院，她径直绕过住院部。

显然此次前来，并非为了陆成意。

诊室内，姜雪华正在看她血液报告。

“繁星，你的凝血功能正常了，随时都可以手术。”

林繁星点头，姜雪华眼中透着隐隐担忧，再次询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手术一旦开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学姐，我已经决定了，尽快安排吧，越快越好。”

她指尖微颤地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虽然这个决定是从她身上生生剜去一块肉。

可林繁星明白，她同陆成意之间的羁绊，要靠自己来切断。

他的承诺飘渺如烟，孩子只是作为借口存在。

若再动摇，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办理好住院手续，林繁星下楼准备去购买术后用品，结果在电梯口遇到了来看陆成意的林爸林妈。

看见女儿，林爸只皱了皱眉头，声音一沉：“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林妈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语气中充满责怪。

“你是怎么回事！还愣在这，还不快和我们过去看成意！”

林繁星有些不情愿地被他们拉了过去。

还未进病房，里面便传来了林玥然哭哭啼啼的声音。

林繁星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没有直接开门。

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林玥然正坐在床头对着陆成意梨花带雨地哭诉。

“呜呜呜，姐姐还给我点了个赞，她大概又要生气了，可我真的只是想照顾你而已啊。”

“意哥，看你为我受伤，我真是心疼得要命。”

林玥然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我不应该回来的，害你们总是闹矛盾，要不......我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让大家都能落个清净。”

“傻瓜，你能去哪儿？”

陆成意双手自然地将林玥然揽入怀里安抚

林玥然依偎在他肩膀上，楚楚可怜地抽泣。

“去很远的城市，让你们都找不到我，就像五年前那样......”

“我不允许！绝不许你再离开我！”陆成意骤然激动。

林玥然怔了怔。

陆成意语气立马柔和下来。

“小玥乖，你姐姐她疑心病本来就很重，你在意她干嘛？”

“我和她之间的矛盾又不是你造成的。”

“她呀......无趣的很，哪能和你比。”

林玥然吸吸鼻子，接着委屈：“可是意哥......”

“好啦好啦，总哭鼻子，妆都花了哦。”

林繁星以为自己早就免疫了。可当真正看到这一幕，心脏仍像被一把利刃扎穿，狠狠刺痛了一下。

余痛消除后，只剩荒唐。

她这五年，就是个彻底的笑话。




病房外的气氛陷入安静，显得微妙。

一旁的林妈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半晌开口道：“小繁啊，既然他们俩还在聊天，我们就到那边去，正好我也想和你谈谈。”

林繁星随着林妈走到走廊尽头。

林妈眼神略有闪躲，迟疑了一会儿才问：“你知道爸妈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说实话，林繁星不知道。

但她清楚，他们的心愿一定和自己无关。

见林繁星不答，林妈长长地叹息一声。

“我和你爸心愿，年纪大了就想早点抱外孙，我身边那些朋友，外孙都快上幼儿园了......”

“小繁，你和成意这么多年都没个好消息，也没有定下来的意思，既然这样不如彼此放过，对谁都好。”

这话的意思林繁星听得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林玥然回来了，她这个替身也到了退场的时候。

就连爸妈也清楚她这些年呆在陆成意身边的意义。

无非是替代、消遣、缓解寂寞......

她是陆成意对林玥然从一而终的最佳选择工具。

而有关于她的幸福，向来无人在意。

思及此，林繁星下意识地攥了攥衣摆。

“小繁，你觉得小玥她怎么样？反正她是你的妹妹，以后都是一家人。”

林妈的语气难得缓和，在林繁星听来却仍是字字紧逼。

沉默几秒后，她平淡地开口：“妈，您的意思是？”

她要最后确认一遍答案。

林妈有些窘迫地赔笑：“就是，小玥和成意，他们俩......”

不必再多言。

泛黄的叶被风簌簌吹落，远处病房里隐约传来两人的笑声。

林繁星望向窗外，轻声打断。

“好，我会退出。”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一切都该画上句号了。

林繁星不再多言，转身又来到病房门口。

这次她没有再犹豫，直接转动了门把手。

床上抱在一起的俩人瞬间弹开。

看到来的人是林繁星，陆成意瞳孔骤然紧缩。

“小繁，你怎么来了？”

他轻咳一声，面露出尴尬。

林玥然站起来，如同受了惊似的，眼角泛红。

“姐姐，你别生气，意哥只是在安慰我......”

林繁星和他们对视着，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房内气氛凝结成一道沉默的冰。

顶灯的光落在林繁星眼中，如霜冷冽。

几秒后，林繁星如同置身事外一般地轻笑一声。

“陆成意，我们分手吧。”

陆成意愣住，没有立马反应过来。

片刻后，眼底剧烈一颤，愕然失色：“你说什么？！”




第二天上午天气不错。

一大早阳光便把屋子照得通亮。

林繁星决定提前收拾。

她给陆成意买过不少东西，大多数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款。

咖啡杯、睡袍、摆件、拖鞋......

再平常不过的物品，都被她一并打包装进了箱子里。

林繁星摩挲着手上的杯子，因为陆成意喜欢喝咖啡，这些年她陆陆续续给他买了许多杯子。

但陆成意总说她太少女心，挑选的样式和不符合他的格调。

去年冬天，她亲自给他织了一套围巾和手套，缠着他戴出门。

陆成意却推辞说：“我都是去应酬和谈生意，带这些不合适，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

其实每一样东西她都记得，她总是满怀期待地给陆成意展示，结果却是失望更多。

所有的不合适、不符合......只是因为送的人不对而已。

想到这，林繁星拖着箱子便下了楼，将它们全部扔到了垃圾桶里。

像是丢掉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她觉得自己忽然轻松了不少。

从今天开始，这五年来和他的点滴印记，她要慢慢开始舍去。

而最重要的一件东西，落在了爸妈家里。

林繁星还没有和陆成意同居的时候，有一个相机，专门用来记录恋爱日常。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都不曾落下。

后来她搬过去了，觉得爱人近在眼前，每日不离，认为不再有必要。

她天真以为和陆成意在一起生活，会是自己人生全新的开始。

熟料却是镜花水月。

想了想，林繁星决定要回去一趟。

至于陆成意昨晚到底留宿在哪里，这不再是她要关心的事情。

......

门铃响了几声，一个身量峻拔的男人出现在林繁星眼前。

开门的人正是陆成意。

他刚睡醒没多久，半敞着衣领，散漫地倚在墙上。

“小繁，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陆成意习惯性地皱起眉头，眼神闪躲。

林繁星心里明白，陆成意一定觉得她是专程过来查岗的。

“昨天太晚了，你爸妈就把我留在这过了一夜，我也不好拒绝，你应该能理解吧。”

林繁星淡淡地回：“嗯，我都知道。”

刚走进门，她身后便传来陆成意低低的埋怨声。

“不就是在这边睡了一晚上吗？至于一大清早就追查过来找我麻烦，我都没面子了......”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理所当然。

林爸林妈就在客厅里，早饭刚刚摆上桌，一共四双筷子。

林繁星和他们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面了。

事实上和林玥然相比，她这个女儿确实显得太多余。

他们攒了一辈子的辛苦钱都供了林玥然出国留学，林繁星上大学的学费却都靠自己打工攒起来。

从妹妹出生开始，她便从未脱离过爸妈的偏心。

不爱本就不需要理由。

林爸林妈对林繁星的到来，并没表现出什么热情，只是淡淡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事到如今，就连嘘寒问暖的表面功夫他们都懒得做了。

她像个不速之客，从未被欢迎。

林妈面露不满，先开口道：“小繁，我知道你是特地来找成意的，你的猜忌心未免有些太重了，他只是在我们家睡了一晚上而已啊。”

林爸也在一边附和：“是啊，你不要想太多，成意昨天把你妹妹送回家，太晚开车不安全，我们才留他过夜了。”

瞧瞧，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大家就一致认定她是在介意昨晚上陆成意没有回家的事情。




正是用车的高feng期，林繁星下了单之后，就站在路边等车。

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直至身旁。

“姐姐，意哥没有出来追你，你会不会生气呀？”

林繁星回头，对上林玥然那张噙满笑意的脸。

知道她目的不纯，林繁星不想接话，静静地对视着。

林玥然忽然红了眼眶，“姐姐，就算意哥是拿你当慰藉才和你在一起，这也不是我的错呀，你为什么要骂我？”

林繁星愣了一下。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骂你什么了？”

林玥然凄然一笑，“你骂我下贱，我是你亲妹妹！你这么骂我？”

“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意哥对我好，昨晚意哥去接我，你生气了。可我不是故意把他留在家里过夜，昨晚我吐了他一身，难道要让他臭烘烘地回去吗？”

“我能忍心让你给他洗衣服吗？”

林玥然哽咽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猛地上前抓住林繁星的手。

“我跟你道歉行吗？我真的没有勾引姐夫。你要是不开心，以后我就离他远远的。”

林繁星气笑了，“林玥然，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林玥然压着嗓子，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挑衅地说，“感情里不被爱的才是小三，我要是你，早就自觉滚蛋了。”

说完，她握住林繁星的手，狠狠推了一把自己。

膝盖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小繁，你在干什么？”

陆成意震怒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出现的那一刻，林繁星就清楚了，刚才那些话，除了林玥然附在她耳边的那句，陆成意全听见了。

“意哥，你别怪姐姐，都是误会......”

“你还帮她说话，我都亲眼看到了！”

陆成意弯腰抱起林玥然，冷冷地看向林繁星。

眼里盛满了失望。

“小繁，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跟你妹妹道歉！”

林繁星攥紧了拳头。

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陆成意都不会信。

心底一片凄然，这竟然就是她爱了许多年的男人。

“好，我道歉。”

林繁星哑然开口，一个字的争辩都没有。

“对不起。”

就连这声道歉，都平静地泛不起涟漪。

陆成意怔了一怔。

奇怪的恐慌感再一次出现。

下一秒，他狠狠压制，语气不耐地说：“这还差不多，你一个做姐姐的，成天吃亲妹妹的醋，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林玥然唇角微弯，轻轻地喊疼。

陆成意便什么都顾不上了，抱着她匆匆忙忙地走了。

那天，林繁星一个人在马路边上站了很久。

冷风一阵阵地吹着。

终于把她心底里最后那点执念都给吹散了。

她释然地笑笑。

坐上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林繁星告诉自己。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走。

晚上，许言霜打来了电话。

“繁星，你什么时候来北京？这次准备呆几天啊？不瞒你说，我已经等不及了，你可别反悔啊。”

她的声音透着期待，想要再度确认一番。

林繁星站在窗前，晚风拂面，她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过了几秒，她下决心似的道：“言霜，我这次准备常住了，我以后......会在那边工作。”

“什么？你要来北京工作？！”

许言霜简直难以置信，在她眼里这个好闺蜜可是几年如一日热衷于和男友腻歪在一起。

半晌，她震惊地问：“繁星，你突然这么决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是陆成意......”

林繁星倒也不想隐瞒，直言道：“是的，他外面有人了，我们结束了。”

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林繁星显得十分淡然。

电话那头的许言霜一拍桌子，忿忿不平道：“他算老几？有你这么好的女朋友还敢偷吃！不过趁早看清也是好事，到时候等我给你介绍优质男性～”

林繁星笑道：“好啦，等我来北京后再说。”

打完电话，林繁星转身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陆成意已经回来了。




吻从额头到脖间。

炽re的鼻息喷薄在林繁星的肌肤之上，她条件反射般地用手抵住了男人的肩膀。

陆成意眼里燃烧着浓烈的热情，轻笑一声：“一段时间没做，不好意思了？”

林繁星有些别扭地偏过头，“成意，我说了，我今天有些累。”

而陆成意却没打算放过她，用手捧住她的双颊，再次吻了上去。

“不做这种事，我们怎么要孩子？”

殊不知正是这句话彻底刺激到林繁星，她用尽全力，把他直接推到了一边。

“我今天真的不想。”

林繁星语气难得的坚定，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坐到了床沿。

两人对视，她看到陆成意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小繁，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奇怪吗？

以前她为了要孩子，掐着排卵期，想法设法让他回家。

把房间布置成陆成意喜欢的样子。

甚至把自己，也打扮成他喜欢的样子......

次数多了。

再多的花样也会惹人腻烦。

陆成意冷不丁推开她小心翼翼贴过去的身子，皱着眉说了一句：“小繁，女孩子对这种事情太迫切，会变得很奇怪。”

她脸烧得能滴血。

天知道，那一刻她有多无地自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要孩子变成了一个目的。

每次的亲密行为都充满了算计。

因为只有这样陆成意才会实现那个缥缈虚无的承诺。

可到头来，这一切都是包裹着幸福皮囊的谎言。

林玥然的突然回国戳破了所有假象，也让林繁星这么多年来，所追求的东西，一夕之间成为泡影。

这么想着，她的眼眶有些微微发酸。

“医生说，我最近不适合xing房......”

窘迫的解释没有说完，就被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

陆成意迅速接起电话，自动忽略了林繁星的话。

“小玥，你怎么了？”

虽然没开免提，但他担忧的神色却让林繁星猜了个大概。

心瞬间寒下来。

不出所料，他是要走的。

“小玥，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去接你。”

“橙音酒吧是吗......好的，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先呆着，我十分钟就到。”

陆成意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外套匆匆朝门外走去。

走到房门口，他才跟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

回过头，略带歉意地解释道：“小玥她喝醉了，我得去接她一下，大晚上的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我把你妹妹平安送到家就好，小繁，你等我回来啊。”

林繁星颤抖的身子早已归于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地点点头：“好，你去吧。”

陆成意没有发觉她的异常，转身离开。

而这一夜，半梦半醒间，林繁星并未听到陆成意回来的动静。

辗转反侧，回忆连同梦境交织在一起。

直到清晨醒来，她看到自己身边依旧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