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我忽然被哭声和尖叫吵醒。
刚坐起身，房门就被人从外踹开了。
继母哭着冲进来，我还没回过神，脸上就挨了重重的几耳光。
“你怎么可以这么心狠？”
“白天把他打伤了还不够，还想害死他吗？”
继母扑在爸爸怀里大哭：“他明知道思言对香水过敏，还故意将香水洒在床上枕头上。”
“他是想要害死我们的思言啊。”
“好了，别哭了，好在思言及时吃了药，没什么大碍。”
爸爸一边柔声哄着她，一边厌弃看向我：“景川，你太让爸爸失望了。”
“明天你就搬出去吧。”
“继续留你在家里，只会害的我们全家鸡犬不宁。”
继母的哭声立时就止住了。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原本，他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
他曾无比爱我，我是他唯一的孩子。
但后来，全都变了。
我像是小说中被夺走了气运的主角，渐渐变的一无所有。
起初我想不通，闹过，吵过，争过。
但现在，我终于醒悟。
我们父子的缘分，已经彻底尽了。
我搬出陈家那天。
爸爸对我说：“等你妈妈忌日过完，爸爸就接你回家。”
我没有应声。
只是在他们离开后。
将这些年来，我和周咏薇的合照，和爸爸的合照。
全都剪碎烧掉了。
最后，我扔掉了早就偷偷买好的对戒。
那是周咏薇向我告白后，我偷偷买下来的。
我曾无数次幻想着，亲手给她戴上戒指的画面。
但如今，彻底结束了。


爸爸看起来很高兴我的懂事。
继母也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们离开后，宋思言却没走。
“哥哥，我帮你收拾东西吧。”
他乖巧无比的站在我面前。
环视整个房间时，眼底却又带了掩不住的笑意。
“我也没想到爸爸会同意让我们换房间。”
“哥哥，你是不是很生我气？”
“毕竟，我刚抢走了咏薇姐，又抢走了你住了十年的卧室。”
我不想理他，转身去拿行李箱。
宋思言却忽然‘哎呦’一声，狠狠摔坐在了地上。
“哥哥......”
他摔倒时手臂正好磕在了桌角上，一片青紫。
“陈景川，你在干什么！”
周咏薇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楼。
正好看到宋思言摔倒。
她沉了脸，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将宋思言扶了起来。
“咏薇姐，我没事的，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
宋思言一边委屈，一边却又强忍着疼轻笑：“不疼的咏薇姐。”
“都淤血了，还说不疼。”
周咏薇望着他手臂上的伤，满眼心疼。
可当她看向我的时候，眸光骤然沉冷，像是含了霜雪一般。
“陈景川，你有什么不爽，就冲我来。”
“你别伤害思言，他已经够可怜了。”
“不像你，生下来就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不知半点人生疾苦。”
我以为我的情绪不会再被她左右了。
我也以为，我再不会为周咏薇伤一次心。
可到底我也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我没有钢筋铁骨，也没有无坚不摧的心。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
相恋了三年的爱人。
短短数日，就爱上了更年轻更会对她撒娇的宋思言。
将我视作了恶毒狠辣的洪水猛兽。
我并不想难过，甚至想笑的。
可一开口，声音还是嘶哑了。
“周咏薇，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周咏薇微蹙了眉。
她的视线落在我脸上，神色似有隐隐松动。


宋思言搬到了我的房间。
而我，并没有去住他的房间。
而是随便找了一间客房先住了下来。
佣人给我准备的被褥冰冷又潮湿。
我干脆和衣而眠。
反正没有几天了。
熬过去，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可第二天早晨，我刚起床下楼。
就看到楼下偏厅，摆放妈妈遗照和贡品的桌案那里。
一片狼藉。
妈妈的照片被人扔在地上，镜框摔碎了，照片上踩了很多斑驳的脚印。
原本微笑的妈妈，好像在望着我痛苦的哭泣。
贡品也洒落了一地，而宋思言的宠物狗，正在啃食。
宋思言站在一边，拍手叫好。
我站在那里，只觉全身的血瞬间冲到了头顶。
所有的理智，所有想要隐忍的心思，全都荡然无存。
我像是疯子一样拿起花瓶砸向小狗。
小狗吓跑了，宋思言尖声尖叫起来，花瓶碎片划伤了他的手臂。
“景川！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对弟弟动手！”
爸爸的声音响起时，宋思言已经白着脸躲到了他身后。
“爸爸救我，哥哥要杀我......”
“景川，你越来越过分了！”
“你看不到吗？他扔了妈妈的贡品，弄坏了妈妈的遗照......”
我全身都在抖，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夺眶，我为妈妈委屈，痛心。
我知道死人争不过活人。
可是就算她死了，也不该被人这样对待。
这个家里，是不是连她的牌位都容不下了？
可爸爸只看了地上的狼藉一眼，皱了皱眉：“那你也不能动手伤人！”
“爸爸......”
“景川，你妈妈已经去世这么久了，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宋思言怯怯开口：“爸爸，是我的小狗不小心碰翻了贡品，我本来想要给哥哥道歉的，可他下楼就冲过来打我，我都没来得及开口哥哥就用花瓶砸我......”
他举起流血的手臂，可怜巴巴望着爸爸：“爸爸，不然我和妈妈还是搬出去吧......”
“畜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爸爸瞪着我，忽然抬起手，重重的一耳光落下时。
我忘记了躲开。
他好像也怔愣了一下。
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拉着宋思言去处理伤口了。
我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抬手捂住微肿的脸，忍不住嘲讽的笑出声来。
我知道的，这个家，容不下我妈妈留下的任何痕迹。
也再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毕竟从前，我再怎样伤心，也总是心甘情愿默默等着她回头。
她早已习惯了。
她身边所有人都说，我永远都离不开他。
她也深信不疑。
我拖着箱子准备离开。
宋思言的声音已经响起。
“咏薇姐，你来啦。”
他走过去，直接拉住了周咏薇的手。
“过敏好些了吗？”
周咏薇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仔细检查。
“好多了。”宋思言笑的乖巧：“咏薇姐，你别生哥哥的气。”
“其实也怪我自己不争气，如果不是我体质太差，爸爸也不会让我和哥哥换房间。”
“哥哥也就不会迁怒我了......”
“这怎么能怪你，是他自己心胸狭隘。”
周咏薇看我一眼，故意摸了摸宋思言的脸。
“我们进去吧，你脸上刚好，别吹了风。”
“嗯。”
我看着他们两人相拥离开，犹如连体婴般亲密无间。
心头却如平静湖面一般，再也生不出半点涟漪了。
妈妈的忌日过后，爸爸并没有来接我回去。
而周咏薇的生日一眨眼就到了。
如果是往年，我一定早早就准备好了生日礼物。
然后费尽心思去订酒店，精心布置生日会场。
但我这次没有准备礼物。
也不会再去为她庆生。
下午五点，我正在去机场的车子上。
手机上陆陆续续有新消息进来。
爸爸也在催问我：“你怎么还没过来，我和你阿姨还有思言都到了。”
“景川，你要大度一点，咏薇将来和我们要成为一家人的。”
“你不来，外人会怎么想？还以为你们兄弟生分了。”
我觉得无比可笑，一个字都没有回复，干脆将他拉黑了。
准备登机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周咏薇发给我的。
“怎么还没到，大家都在等你。”
我笑了笑，什么都没回复，将她所有的联络方式都拉黑了。
然后，走进登机口，再也没有回头。


和周咏薇恋爱三年，她依然不愿答应我的求婚。
后来，她对我的继弟一见钟情，开始大张旗鼓的追求。
这次我没有哭，也没有像从前那样默默等着她玩够了回头。
而是丢掉了她送的所有礼物，剪碎了偷偷买的礼服。
在她生日那天，只身离开了京市。
上飞机前，周咏薇忽然给我发来微信。
“怎么还没到，大家都在等你。”
我笑了笑，没有回复，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她不知道，就在半个月前。
我答应了大学学姐的求婚。
飞机降落在新的城市后，我们就要结婚了。
....
“学姐，我已经想好了。”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苍白憔悴的自己。
原来做出人生中一个重要的决定，也并没有那么难。
“景川......你会答应和我结婚吗？”
电话另一端，顾兰愿的声音柔婉传来。
我心头忽然微微一酸，轻点了头：“学姐，我答应了。”
“景川，我很开心。”
“你知道吗？大学时，我就在盼着这一天了。”
镜子里的我，不知何时，唇角已经带了浅淡的笑意。
“学姐，你等我半个月，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
“好，景川，我等着你。”
电话刚挂断，我的房间门忽然被人从外用力推开。
“景川啊。”爸爸有些不自在的低咳了一声。
“你弟弟身体不好，你的房间朝阳，不如，你们先换几天？”
我没应声，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继母和异母弟弟宋思言脸上。
继母忙开了口：“老陈，不用麻烦大少爷的。”
宋思言也委屈巴巴：“是啊，爸爸，我没有关系的，不要因为我，惹了哥哥不开心。”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也是我的孩子。”
爸爸说完，目光严肃看向我：“景川，你是哥哥，要懂事点。”
我怔怔看着面前的爸爸。
我以为我会很难过，会愤怒。
为了我的亲生父亲，疼爱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胜过我。
但我却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我甚至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
“好啊，我和他换。”
还有半个月，我就会永远离开这里。
住哪个房间，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