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轻蔑的笑。
这人我认得。
是楚怀远特意安排、贴身照顾陆紫柔的。
楚怀远以为我不识得，却不知道他与陆紫柔的每一次相处，都被侍女详细地传达给了我。
她在挑衅，想让我知难而退。
曾经我执拗地觉得，我和楚怀远的感情无坚可摧，并未放在心上。
可如今才发现，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我目送着楚怀远离开，一个人进了阎罗殿的密室，
看到了最中央飘荡着的记忆丝线。
每一次轮回失败，都会丧失一段记忆。
地藏王说我是十世善人，可我却完全没有意识。
在九十九次的失败中，我早已忘却了自己的过往。
楚怀远为我保存了所有的记忆，只为了某天轮回成功时，我能够知晓自己的全部。
“蕴儿，我爱你，但我更希望你能成为完整的自己。”
那时的我对楚怀远早已情根深种，对轮回一事竟也渐渐生出退却，
做好了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准备，
即便没有记忆，但身边有楚怀远，我便甘之如饴。
楚怀远知道，所以对我从不设防。
或许这场一厢情愿的梦，是时候醒了。
我看着空中散发着微光的记忆丝线，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
汹涌的记忆顷刻间涌入大脑，我像是被风暴席卷，痛苦地瘫倒在地。
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痛苦的呻吟外泄。
楚怀远虽然离去，可阎罗殿旁仍有重兵把守。
绝不能让楚怀远得知我恢复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自己的灵魂要在刺痛中被撕碎，
那股令人绝望的窒息感才终于褪去。
我摇晃着站起身，感受到的却只是更大的悲哀。
十世善人功德加身，是上天的宠儿，
而在功德圆满后，更是能得享一世安逸，随后位列仙班。
早在第一次轮回时，我便功德大成，
只需去往人间历经一世喜怒哀乐，便可离开地府，去往天界。
可是楚怀远不允。
他在我的轮回路上动了手脚，让我神智混乱，一次又一次地轮回失败，
而我身上本用来抵挡罡风的功德，也被楚怀远尽数剥离，
注入到灵魂被污染的陆紫柔体内，维持她神智的清醒。
熟悉
现。
他说好要亲手为我戴上凤冠的。
楚怀远，你还是食言了。
我一个人戴好凤冠，像是真正的新嫁娘，
独自去了往生门。
走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见到。
周围的场景变换，我意识到自己中了幻术。
而现在，我正站在陆紫柔的寝殿外。
——门内，是男女暧昧的喘息声。
“你真的要跟黎蕴那个女人成婚？我好嫉妒……”
陆紫柔的声音淹没在嗓子，被楚怀远尽数吞下。
“这是最后一次了。乖，我们速战速决，一会还要去往生门进行仪式……”
前所未有的恶心席卷了我。
我再也忍不住，挥手将一旁讥笑的侍女击飞，
自嘲地笑了笑，将头顶的凤冠扔到地上，
头也不回地离开。
房内的楚怀远只觉得没来由地心慌，
屋外突然传来的咣当声，更是令他觉得不对劲。
他起身想要查看，却被陆紫柔拉住。
“别走……还没结束呢。”
我站在往生门旁，面前是漆黑哀嚎的轮回路。
身体变得轻盈，连过去在失败轮回中未能治愈的暗伤也变得轻快起来。
我知道，时候到了。
轮回珠并不限制生效地点，之所以会答应楚怀远，
只是想让他亲眼见证，我们的结束。
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功德闪出耀眼的光芒，轮回路上的哀嚎变为解脱后的轻松，化为光点在空中消散。
我毫不犹豫地迈入，身子像是终于挣脱了桎梏，彻底摆脱了令我难眠的痛苦，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肝肠寸断的嘶吼。

不住你！”
后面的内容，于我而言已经很模糊了。
手中的同心结跌落在地，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赶在楚怀远发现之前仓皇离开。
伤口撕裂，感受到的却只有麻木。
原来我之前所有轮回的失败，都是楚怀远一手所致。
而每一次失败后的身体虚弱，也并不是他所说的，被往生门的罡风刺骨的后遗症。
而是他用我轮回时外泄的功德，净化陆紫柔身上的煞气！
我哆嗦着手，死死咬住嘴唇。
功德极难积累，关系到地府中魂灵的来生，甚至对修为的进一步精进也大有裨益。
可楚怀远却毫不犹豫地将功德从我身上剥离，只为了早已堕落的陆紫柔的半分清醒。
却从未想过，经历数次轮回失败，魂魄早已虚弱不堪的我，
失去本就所剩不多的功德，会有什么后果。
我躲在偏殿里，直至感受到楚怀远的气息完全消失，才失魂落魄地走出。
地府张灯结彩，所有魂魄都喜气洋洋地作准备。
楚怀远曾说，要让地府里的所有人，见证我们最盛大的婚礼。
曾经我满心欢喜，如今却只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原来我所珍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谎言。
爱意变成绝望，却成了楚怀远和陆紫柔情真意切的见证品，
多么可笑。
楚怀远出现在我面前，温柔地将我揽入怀。
他看到了我身上的伤痕，衣袖一挥伤口便消失无踪，
声音是心疼和爱怜：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去黄泉路上寻彼岸花吗？一个同心结而已，没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
他眉眼依然温柔，我看着他领口透出的红痕，心中却是一片木然。
因为楚怀远一句“我想和你永结同心”，我便冒着风险，寻来彼岸花为他制成同心结。
我天真地以为，即使轮回失败不得来生，
但能与楚怀远在这地府中长厢厮守，也算是此生无憾。
可原来所有，都只是我一厢情愿。
他的心中，只有陆紫柔。
“殿下，不好了，牢狱又有动乱了！”
楚怀远皱了皱眉，在我额头上轻柔落下一吻。
“蕴儿，我去去就回，你等我回来。”
他匆匆离去，没有看到通报的侍女对我露
口即化，很甜，
可我却泪流满面。
冰糖沾了水，变得湿粘无比，
我只咬了一口就扔进了垃圾桶。
冰糖葫芦我不要了，
连楚怀远，我也不要了。
直到我在睡梦中昏昏沉沉，楚怀远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
梦魇缠住了我，我梦到自己功德尽散，像是风中残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紫柔耀武扬威 ，自己却化为一抹尘埃。
楚怀远轻轻将我摇醒，擦去我额头的冷汗：
“蕴儿，是不是做噩梦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看着他手里的冰糖葫芦，我有一瞬的怔愣。
回过神来后我避开了他兴致勃勃递过来的手：
“我不喜欢冰糖葫芦。”
楚怀远的眉眼僵硬：
“怎么会？我记得……”
可他像是反应过来般止了话头，将我拥入怀里，
语气里是心疼和自责：
“都怪我不好，是我离开让蕴儿做噩梦了。蕴儿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身上沾染了曼陀罗花的香气，熏得我头晕。
地府无人不知，阎王将所有的曼陀罗花都聚集在了一处，
只为了在陆紫柔失控暴走时，能够在不伤到她的同时，控制住她。
陆紫柔几乎是他柔情的具象。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唇。
如果楚怀远知道，陆紫柔的灵魂并不是被地狱恶魂污染的，
而是她往生作恶多端，被天道惩罚而降下烙印，
会是什么表情？
楚怀远难得地说到做到，这几日一直陪在我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他替我换上衣装，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凤冠霞披，只有我的蕴儿才衬得起。”
镜子里的我，衣袂像是鲜血。
我轮回消散的那天，也会有这么多血吗？
楚怀远送给了我一个吊坠，嘱咐我要日日佩戴。
我一眼认出这是伪装过的引魂灯。
想来楚怀远是真的怕我撑不住，提前滋养着我的魂体。
我没戳穿，乖巧地戴上。
大婚那日楚怀远给所有人都涨了俸禄，
人人都说我好福气，能有阎王这个位高权重，却又爱我入骨的夫君。
侍女兴冲冲地跟我报告，我却只是淡淡地笑。
距离仪式开始只剩一个时辰，楚怀远却没出
第九十九次入轮回失败后，我的灵魂要消散了。
关键时刻，阎王楚怀远出手救下了我，将我从魂飞魄散中拉了回来。
他替我稳固魂魄，在耳鬓厮磨中将修为渡给我，在冷暗的地府为我营造出唯一一片洞天福地。
所有人都说我好福气，竟然能得了阎王的青睐。
直到我无意间听见他和地藏王的对话。
“你故意阻拦黎蕴的轮回路，就是为了用她十世善人的功德化解陆紫柔身上的煞气？为了她，值得么？”
“阿紫是因为我才不得转世的，我做得再多，也弥补不了她。至于黎蕴，我给了那么多天材地宝，她也该知足了。”
眼泪决堤而下。
原来我自以为的救赎，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我自嘲地笑了笑，捏碎了手中的轮回珠。
原来楚怀远早已忘了，我之所以会成为十世善人，
正是因为在往生中，用我自己的性命，换来了他的存活。
而三天后，就是我的第一百次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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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阎罗殿外，我听着楚怀远的声音，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阿紫的煞气近期又有反扑的迹象，先前的功德已经不足以压制了，必须要让黎蕴进行第一百次轮回。”
对面地藏王的声音带了明显的激动：
“你疯了！陆紫柔的魂魄已经彻底被污染，根本不可能彻底恢复，只会是个无底洞！”
“阿紫当初是为了保护我，才被地狱里的恶魂侵染的。我一定要保住她。而且我已经在古籍中找到彻底净化的方法了。”
楚怀远的声音是不可违逆的坚定。
“那黎蕴呢？你已经阻拦了她九十九次轮回了！即便她是十世善人，也承受不住第一百次轮回失败的后果！”
楚怀远的声音顿了顿，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半晌他轻声开口：
“不会的。我会用引魂灯护住黎蕴，绝不会让她魂飞魄散的”
“况且十世善人的灵魂不会这么脆弱。之前的九十九次都是这么过来的，一定不会有问题。”
声音带着叹息，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在说服谁。
“别怪我没提醒你，十世善人乃是天道的宠儿，你磨灭黎蕴功德的事一旦被天道察觉，就算你是阎王，也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