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陆砚舟的遗物时，我发现了他生前写的书信。
二十九封书信中，前二十八封都是写给初恋的情书。
他说：婉婉，我知你习惯了自由，便不愿看你困在婚姻的囚笼中。可你知道的我是陆家独子，不结婚是不可能的。
你姐姐和你长得很像，她是我退而求其次的最佳选择，也是我即便结婚也能常见你的最佳理由……
我木讷地读到最后一封，封面上躺着我的名字。
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句话。
江念，我在城郊买了一块合葬墓，还请你将我埋在那里。
后来，我带着他的骨灰驱车去往城郊。
墓园工作人员告诉我，陆砚舟的确买了合葬墓，只是合同上写的名字是他和江婉的。
那天，我在墓园里呆坐了很久，我想问问陆砚舟过去的几十年里我算什么？
可是他死了……
回应我的只有飞扬的沙石和悲鸣的鸟叫。
1
陆砚舟临死前说不必操办葬礼，怕我麻烦，一切从简。
可即便如此，我也事无巨细的操办着他的身后事。
大到墓地的选址，小到每一件遗物。
所有的事我都不曾假手于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窥见了他埋藏多年的秘密。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我抱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坐在落地窗前。
盒子是从陆砚舟房间里的保险柜里找出来的。
结婚五十年，我们有接近四十年的时间是分房睡的。
盒子上了锁，虽然表面早已布满铁锈，但却被主人擦拭得一尘不染。
看得出来陆砚舟很珍视它。
我开始好奇里面的东西。
于是我请了开锁师傅。
等待的过程，我的心里蓦然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慌。
仿佛有什么尘封多年的秘密马上就要窥见天日般让人心跳加速。
直到咔哒一声，老旧的锁砸在地板上。
开锁师傅把盒子重新交给我。
揭开盖子，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一张男女合照。
开锁师傅是个年轻人，他忍不住好奇凑
被雪水浸湿，我跌跌撞撞的爬到公路上。
那时身下的裤子混着雪水和血水，疼痛蔓延至五脏六腑，直到晕厥过去。
可是今天我才知道，那天晚上警察说的话是真的。
陆砚舟不可能在山上。
他怎么可能在山上呢？
他在陪江婉赏初雪啊。
那时候的我一点也没有察觉吗？
不是的，我怀疑过，也调查过。
可想要瞒着这件事的人不止陆砚舟和江婉。
还有我的父母和公婆啊。
每每我要找到真相时，父母总会把我接回江家，然后指责我多疑，紧接着拿出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机票，向我证明那段时间江婉根本就不在国内。
到头来，我又成了那个找茬的，不懂事的妻子。
事情闹到最后，我还要因为误会和猜忌给江婉道歉。
他们一起给我搭建了一个楚门的世界。
将我这一生都困在其中。
如果可以，我多想就这样困住一辈子，直到我死的那天。
因为这样，我的心才不会那么痛，那么痛……
可上天偏偏给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让我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发现了一切。
我恨。
我想报复。
可是那些伤害我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

他写：婉婉，今年的初雪也很美。回想那年你的生日，我与你共赏白雪，你我也算共白头过。生日快乐，我的挚爱。
信中，陆砚舟与江婉共赏初雪的那个夜晚，我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
后来，我被告知再也无法生育，为此我常常觉得亏欠于他。
记忆像是被豁开一条口子。
回忆如那年北城的第一场大雪，来势汹汹。
那年冬天，我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宝宝。
漫天大雪，我窝在陆砚舟的怀里告诉他我们有孩子了。
陆砚舟当时是开心的，他满脸欣喜，主动吻了我的脸颊。
在他俯身准备延长那个吻时，柜子上的电话机叮叮作响。
陆砚舟接完电话后，便开始穿大衣。
“北郊别墅的管家打电话说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到了，让我现在就去取。”
“外面在下雪，你刚怀孕不久，不用陪我，在家等我回来就好。”
说完他还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我站在别墅门口，迎着风雪目送他驱车离开。
两个浅浅的吻，让我傻笑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忘记了时间，还是管家再次打来的电话将我从甜蜜中拉回现实。
管家说陆砚舟还没到北郊的别墅，问是不是今晚不去了。
还说如果没有出发的话，就明天再去。
雪下得太大，已经封了山路。
听到大雪封山时，我心脏骤然停顿。
算一算陆砚舟离开的时间，他都可以从家到北郊来回两趟了。
我怕他出事，于是冒着风雪深夜前往警局。
警察告诉我，从封山时他们就一一排查过了，没有任何人上下山。
陆砚舟不可能在山上。
可我不信，他明明说了去北郊的别墅给我取生日礼物。
我想警察一定是嫌外面天寒地冻，不愿帮我找。
于是我自己去了。
下过雪的山路实在太滑，即便我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还是踩空了。
一片漆黑中，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祈祷老天保佑我的孩子，保佑陆砚舟。
身上的衣服
姐足矣。哦，对了，多亏你姐姐的照料，我的病已经好了很多，医生说我可能会痊愈。江念是一个很称职的妻子，可惜我不爱她，但我不后悔娶她，她爱的人是我，和我结婚并没亏欠她。
多么可笑啊，从小爸妈就把我当江家继承人培养。
他们说：“念念，你妹妹习惯了自由，性情洒脱，所以以后家里的事业就都由你来打理。”
江婉喜欢自由，是不受束缚的鸟。
可谁又甘心做那头不见天日的困兽呢？
他们还说：“念念，你是姐姐，要多照顾妹妹。”
可我真的是姐姐吗？
我和江婉是双胞胎，因为她出生就带着先天性疾病。
父母为了他们百年后也有人能照顾江婉，就对外颠倒了我和江婉出生的顺序。
于是妹妹成了姐姐。
姐姐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妹妹的照顾。
他们还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江家以后是要和陆家联姻的。
陆家只有一个孩子，嫁过去的女儿需要和丈夫一同承担起两家事业的重担，会很累。
江婉的身体一直不好，她吃不了苦。
所以嫁到陆家的人默认成了我。
而江婉只需要追求她的真爱，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周围的人都说，陆砚舟以后会是我的丈夫。
那个年代的人在感情方面内敛含蓄，所以我从小就认定了他。
母亲教我怎么为人妻，父亲教我如何打理公司。
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如果丈夫不爱我，我该怎么办。
那时候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的网络，在我身边的也都是和我一样，从出生就被决定余生的女孩。
我们不懂什么女性觉醒，只知道按照父母教的方式循规蹈矩。
如今回头看曾经，我是称职合格的妻子，是孝顺懂事的女儿，是温柔体贴的母亲，是默默付出的姐姐……
唯独不是我自己。
信一封封拆开，尤如一把把利剑。
来来回回凌迟着我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血肉。
陆砚舟在信中记录他和江婉的每一次私会，和江婉去世后他那波涛汹涌的思念。

说，他根本就没在乎过我。
他说他不爱拍照，于是我和他之间除了婚纱照和结婚证上的照片以外，没有任何合照。
可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却藏着厚厚一沓他和江婉的合照。
他出差时总说没有时间给我发信息，却总能一字一句把去过的城市和国家的风景写进信里。
即便江婉听不见，看不见，他也甘之如饴。
他说不用操办葬礼，怕我麻烦也是假的。
因为他在信里给江婉讲了真话。
他说：我不愿江念操办我的葬礼，因为我实在不想让她以遗孀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我就要死了，死后我便完完全全属于你一人。
这些也都罢了，我早已习惯了。
可为什么我悉心养大的儿子，也是他的谎言之一？
我把陆砚舟写给江婉的信一一拆封。
自虐般读完。
婉婉，我生病了，是癌症，医生说我命不久矣。我知你习惯了自由，便不愿看你困在婚姻的囚笼中，更不愿看你在我死后孤独终老。可是你知道的我是陆家独子，不结婚是不可能的，我不想对不起父母，更不想困住你。你姐姐和你长得很像，我也知道她对我一直有情意在，所以她是我退而求其次的最佳选择，也是我即便结婚了也能常见你的最佳理由...

这封信的落款日期是当年陆砚舟父母带着他上门提亲的前一日。
信封里还有一张泛黄的诊断书。
是胃癌。
这也是我不曾知道的。
陆砚舟不愿让江婉为他守寡，不愿对不起父母。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娶了我。
因为他知道我对他的心意，知道只要是他上门提亲，我就会答应。
原来我小心翼翼维护的婚姻，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阴谋。
我一直以为是陆砚舟婚后的冷淡，是因为我做错了事。
如今才知道，一个从来没爱过的人，怎会热情？
婉婉，听你姐姐说你出国学画画了，我替你感到开心。这样的你才是我爱慕的你，自由洒脱，说走就走。你只管大胆去追求你的梦想，江家和陆家的事业有我和你姐